金融机构在梅州大规模开展农户多户联保贷款始于2009年。但随着3年贷款周期的到来，因贷款农户没有按期偿还本息而引发的纠纷也越来越多，部分地区不良贷款率已达20%。一边是农户对小额贷款的迫切需求，一边是金融机构对风险的高度防范，其中落差凸显出农村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迫在眉睫。
不需要抵押，也不需要“财大气粗”的担保人，三五个农户联合起来互相担保，就能各自从银行借到小额贷款。近年来，随着多户联保贷款业务在广东各地逐渐铺开，不少急需资金脱贫致富或扩大生产的农民因此受惠。
近期，这种建立在农户信用基础上的惠农贷款模式，却在梅州部分地区遭遇到“放贷容易收贷难”的尴尬局面，部分地区不良贷款率已达20%，有金融机构不得不暂停有关业务全力收贷。
一边是农户对小额贷款的迫切需求，一边是金融机构对风险的高度防范，二者之间的落差更凸显出农村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迫在眉睫。
贷款户未按期偿还纠纷增多
一家金融机构累计在当地发放农户多户联保贷款2082户、共计9379万元，截至目前违约金额已近3000多万元
“按照目前的趋势，今年我们受理的农户多户联保贷款纠纷案件估计会超过300宗。”梅州兴宁市法院民二庭庭长刘璧对南方日报记者说。
金融机构在梅州大规模开展农户多户联保贷款始于2009年。随着3年贷款周期的到来，梅州各县市区因贷款农户没有按期偿还本息而引发的纠纷也越来越多。南方日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今年以来梅州各基层法院受理的相关案件大多呈现明显上升趋势，涉及农业银行、邮政储蓄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
来自兴宁的一组数据，颇能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一家金融机构累计在当地发放农户多户联保贷款2082户、共计9379万元，截至目前违约金额已近3000多万元。由于多户联保贷款的整体不良率已经达到20%，这家金融机构不得不在梅州市全面停止该项业务，开始大范围清收债务。
“银行资产部的人天天往法院跑，求我们帮忙催债。”刘璧说，虽然此类纠纷事实清楚，法官作出判决的难度并不大。但由于联保贷款没有抵押物，银行即使胜诉，想拿回钱也是困难重重。
“多数情况下根本就找不到借款村民。目前我们有88.34%的案件因为未能找到被告人而只能用公告方式送达起诉书。”兴宁市法院主管商事审判的副院长刘鹏飞说，“判决下来后就更加找不到人了，目前执行到位金额仅有20多万元，比例只有2.1%。”
刘鹏飞举例说，今年4月25日，法院曾立案强制执行一桩拖欠联保贷款案件，到3名贷款村民家里一看，发现只剩下老人和小孩。村委会的干部说，这3人常年在外打工，家中本来就有债务，现在都出外躲债了。
除了遭遇“收贷难”外，农户多户联保贷款的一些不正常现象，也随着相关案件的审理而逐渐浮出水面。
兴宁市法院的卷宗显示，石马镇一名姓刘的村民以每人1000元的“好处费”找了4个人，一起到某银行办理联保贷款，每人各借5万元。借出25万元后，刘姓村民又把这笔钱以高息转贷他人。结果到了银行还款期，他也没收回这笔高利贷。
在宁中镇，一名王姓老板急需资金扩大生产，但工厂、房屋已经抵押借款，于是也通过支付好处费的方式请来同村4人一起申请联保贷款，将原本按合同应该分开使用的25万元贷款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工厂。但因经营不景气，这笔钱最终未能偿还。
“大跃进”推广业务埋隐患
在梅县法院审理的多宗案件中，都出现了多位贷款联保人家庭住址相距甚远、联保人互不认识甚至从未见过面的情况
梅州市金融工作局副局长丘海明在接受南方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作为一项金融惠农措施，联保贷款有助于缓解农民贷款担保、抵押难，但必须强化风险防控，大范围推广一定要谨慎。
“申请联保贷款的农户，很多是本身经济状况不甚宽裕的散户，他们抵御风险的能力本来就低，一旦有天灾等因素影响农业生产，就可能还不了贷款。”丘海明说。
刘鹏飞、刘璧等法官也认为，“弱弱担保”是联保贷款的一个先天性制约因素。在他们审理的案件中，有部分农户通过贷款发展养猪、养鸡等养殖业，却因为疫病等原因而损失惨重。这些农户本身就是经济困难户，在联保贷款中既是借款人又是担保人，结果连自己的本息都偿还不了，更不要说连带偿还其他成员的债务。
“有风险是正常的，但部分金融机构用一种‘大跃进’的方式去推广联保贷款，就不正常了。”丘海明表示，2009年到2010年间，在国家大力推动三农金融服务的背景下，梅州部分金融机构以下指标、下任务的方式推广农户联保贷款，在具体操作上过于急躁，前期盲目扩张，后期缺乏管理。
记者从梅州各基层法院了解到的案件信息，印证了丘海明的说法。
在梅县法院审理的多宗案件中，都出现了多位贷款联保人家庭住址相去甚远、联保人之间互不认识甚至从未见面的情况。这些联保人都表示，自己是在金融机构工作人员的撮合下签订贷款合同的，也不清楚自己还要为别人的贷款承担连带责任。
“金融机构信贷员为完成指标而撮合不认识的人联保贷款，联保成员间彼此并不熟悉，缺乏监督机制，担保人对借款的保证流于形式，当然容易引发纠纷。”梅县法院在一份情况说明中这样写道。
这种“只看数量不看质量”的信贷发放模式，不单与联保贷款的设计初衷背道而驰，也导致了金融机构对贷款使用难以实施有效监管。兴宁市法院在审理中发现，除了有村民骗取贷款来放高利贷外，还有人将贷款用于赌博、购买“六合彩”等不法行为。
在被迫停止联保贷款业务的那家金融机构，负责人陈升（化名）坦承，虽然制度要求信贷员对贷款用途进行跟踪监管，但由于前期发放联保贷款太多，而该机构在农村的网点又不够，导致工作人员对贷款的后续管理“力不从心”。
农村信用体系建设需要完善
2010年蕉岭县金融局联合多家金融机构共同开展信用户、信用村镇评定，2012年贷款不良率降至3%以下
在这场因“收贷难”而引发的联保贷款风波中，在梅州蕉岭县却显得异常平静。
据记者从蕉岭县法院了解到，今年以来该院仅受理了2宗涉及农户联保贷款的案件。在当地开展相关业务的金融机构也表示，不良贷款率都比较低。
“蕉岭是梅州农村社会信用体系建设搞得最早、也搞得最好的县。它的不良贷款率低，关键性原因就在这里。”丘海明说。
蕉岭的农村社会信用体系建设始于2009年，初期只是由农信社根据自己采集的信息评定信用村。2010年，蕉岭县成立了金融局，由政府出面联合农行、邮储银行、农信社等多家金融机构，共同开展信用户、信用村乃至信用镇的评定与建设。其“信用户”评分表包括“家庭自然情况”、“偿债能力”、“家庭收入情况”、“信用履约”、“参考信息”等五大类共70多个项目。是否劳动模范、文明户，邻里是否和睦，家庭成员是否有不良恶习，是否欠交税费、承包费、水电费等均是考查内容。每个农户以此评定出C至A+共7个等级，给予1万－5万元的信用贷款授信。
丘海明介绍，目前蕉岭县“信用户”信息采集率已超过80%。有了这些信息作保障，金融机构不仅敢于发放无抵押的支农贷款，而且不良贷款率也明显下降。据蕉岭县金融局提供的数据，蕉岭有些村在2010年和2011年的不良率高达百分之三四十，2012年则猛降至3%以下，甚至不到1%。尤其是农户小额贷款，在不少地区实现了零不良贷款。
丘海明认为，作为一种无抵押贷款，多户联保贷款的健康运转必须要有完备的信用体系作为基础。梅州市已经着手在全市推广蕉岭经验，由政府主导推进信用户评定和信用村建设。
“另外，为了降低银行放贷的风险，政府还要出资建立农村贷款的担保基金。”丘海明说，目前梅州各县区市都已启动基金建设。
陈升也表示，在当前农村信用环境还不完善的情况下，政府应该主动承担一部分担保责任，减少金融机构的后顾之忧。
丘海明则透露，针对现阶段农户可抵押财产少的现状，除了以信用体系建设推动多户联保等无抵押贷款的继续完善外，梅州还在探索宅基地抵押贷款和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试点。“预计会先在土地使用权抵押贷款上有突破，因为这一块的确权做得比宅基地好。”丘海明说。(南方日报)
